本週問題(2021/10/29)

 

 

【每週問題:股市狂熱】

特朗普宣佈他會推出一個新的社交媒體「TRUTH Social」,其後打算讓自己媒體公司和Digital World Acquisition合作借殼上市,刺激該公司股價上升9倍。經歷上一次GME事件後,又一「迷因股」。疫情之際,很多平日不炒股的香港人開始學習炒賣股票,尤其美股或加密貨幣,更有所謂「YOLO」、「ALL IN STRONG HOLD」說法。隨著這種賭場式投資愈來愈多,左翼有甚麼看法和回應?

一.你有加入「特朗普社交媒體概念股狂熱」嗎?身邊有沒有人談論相關事情?你有何反應?

▊劉均益:哈沒有。身邊也沒有人談論,但我有看金融時報的習慣所以也知道,也不怎麼覺得驚訝。雖則說根本無法評估該公司的潛力,但短炒根本不在乎這些。特朗普有很大的號召力,惹人追逐也順利成章。歷史上更默默無聞,更無以釋之的股票也試過有這樣的爆發。

▊嶸仔:沒有。可能因為我已離開了社交媒體一段時間吧。

▊何正男:我本身不會玩這類炒消息的股票,因為風險太大,能暴漲也能暴跌。其實當前股市狀態也是很恐怖的(或者從來都是),大家都知道是炒消息,大家都知大家在投機,同時大家也認為自己不會是最後一個接火棒的人。

我身邊的朋友在去年疫情後五月開始科技股、電動車升勢後,開始研究美股。甚至他們有看reddit中wallstreetbets的版塊,聚會有三分一時間也在談股票。

二. 作為左翼,你有沒有投資習慣? 這和自身理念有違背嗎?投資有趣嗎?

▊劉均益:沒有喇,但這個人心性問題,與左翼沒甚麼關係。誠然,股票市場的獲利是不公正的,但這是社會整體問題,不能靠個人的行為解決。在這樣的社會系統裡,大家都需要竭力維生,不投資就是剩蝕通漲,所投資也沒有甚麼的;或許不應該投資某些擁有巨大社會破壞力的資本,如石油股﹖但老實說我也不覺得有太大問題,因為小股民的力量實在太微弱,這與例如當strikebreaker有很大分別。

但我就是不願介入投資,金融產品尤甚。一來太多不確定性,賺錢的機會成疑;二來這不確定性太過影響心神,我不想每天都被那些升升跌跌的消息所牽動,這樣生活實在太過緊張,而且我一定會忍不住瘋狂的看耗光精力,那樣實在太不化算。

其實投資本質上就是賭博,最少在個人心理上是如此(宏觀上而然也是,大多的金融操作根本無利於整體經濟,遑論社會福祉)。但我其實是挺喜歡賭博的,但偶爾打打麻雀或進賭場玩兩手輕鬆一下就好。但我不想用賭博來維生,更不願意24-7地在賭。

但作為左翼研究某些金融產品是挺有趣的,因為這可以真正緊貼資本主義的脈搏,知悉資本對市場的真正看法,而不是它們的PR,從中可以理解到,例如石油股有崩盤跡像之前,我們可以完全不理會不同資本說甚麼關注環境,減碳、Net zero等等語言偽術。又比如其實市場長期對共享經濟都有一定的疑慮,除了賺一開始的IPO,很多時都是審慎為主。

我喜歡看金融時報,就是因為他是投資者看的報紙,所以相對來說最誠實持平,因為這正是投資者所需要的。例如看它報導中共,不單消息詳盡,有多大的問題它就會說,有多大的發展它也會說。看它說華為恆大比所謂黃媒黨媒好一萬倍。

當然,這只限長期,短期太多無關宏觀經濟的消息或炒賣波動。這些就像追星聽花邊一樣,悶之極矣。

▊嶸仔:當然有。強積金不就是強迫投資嗎?如果投資是違背本身理念的話,那麼我大概每天都做更多比此更違背理念的事。現實上是,我們都要在當下的資本主義體制下生存。我不是聖人,也當不成苦行僧。在現有體制下為了自己穩妥的生活而投資,我覺得沒有太大問題。尤其是在香港生活的我們,社會保障制度沒有給我們妥善的保障,利用個人手段來增加自己的保障,就是很合理的事情。即使當中金融機構才是大贏家,作為個人也不得不參與其中。為了退休生活,又或者不幸要應付龐大的醫療開支,投資是有可能予我們一定的保障。當然,我也會留意一下投資的內容有沒有顯然是太離譜的。例如曾有人向我推銷過私營醫療相關企業的基金,我就覺得難以接受了。另外還要提的是,我自己的物質生活應比香港大部分人都要高,但也未至於大富大貴。如果我有更多的財富,會為了利潤(而不是安穩的生活)去炒賣香港的房地產嗎?這刻的我還是覺得這是不對的。

▊何正男:會月供VOO、QQQ等指數基金。早前也有買一些科技股作短炒。為的是跑嬴通漲。

對於左翼,人們時常有個印象就是左翼必須「苦行」對抗資本主義;時有說法就是「口談富士康剝削卻用IPHONE」。然而我對這一系列說法不以為然,正如環保運動關鍵從來不是個人的、苦行式的「節用節葬、非禮非樂」,而是能否形式一個宏大政治議程改變當前生產關係。又,其實這些說法就和「為何反資本主義為何你又去上班?」、或「反中國為何你還在買東江水飲?」一樣。沒甚麼好回應。

談個fun fact,當年馬克思在養病期間,空閒沒事幹看報紙時發現股市走勢,於是用恩格斯給他的錢入市,還賺到不少。

三. 在人人投機、資產泡沫化愈趨嚴重的時代,有甚麼我們/左翼可以準備?對此有甚麼感想?

▊劉均益:宏觀而言,金融制度是負責整合大型資本,讓他們可以高速回應市場的跳動;但同時也將我們的積蓄——也就是我們儲下來的剩餘價值——帶回流動市場裡,令整個餅更加巨大。這是當代資本主義的核心制度。我認為理想的社會主義社會不需要有股票市場,或最少不是現在這種。但工人階級現在不過是戰五渣,在沒有升級之前,是不可能現在就挑戰這個大大Boss。

也是有點可以做的,一是抽點稅(就算是極少的百份比也能借此改善貧富大眾的生活);二是集體影響機構投資者(institutional investor),即例如退休金或強積金,令他們不要只逐利,還要顧及社會道德價值。但我也認為很不容易就是。

我深知要扭轉金融制度實在遙遙無期,但看著整個社會變得越來越艱難,很多沒甚麼錢的人也都覺得要透過金融投資來幫補,但實際上也賺不了多少甚或倒蝕,整天就在看著那些線呀數字呀,聽那些股票台的那個誰在有甚麼洞見…看1984時,覺得其中最觸動我的不是那些政權的實際暴力,而是它如何扭曲人心。兩者dystopia程度,我其實覺得各擅勝場。老實說,我本身也是挺麻目了。

▊嶸仔:我不知道可以做甚麼準備。如果要擺脫這個泡沫,不是我們的個人行為可以做到的。結構性、系統性的改變是必要的,但要做到卻也肯定不是易事。此事不易,甚至極難,起碼有兩個因素。一、是資本可以自由流動。在資本主義制度下,每個政府要想辦法吸納這些資金。而促進金融產業的發展,就是吸引資金的一個方法。換言之,要壓抑資本主義金融化的趨勢,需要的是跨國合作。在2021年的今天,這談何容易?早前逾130個國家同意企業/利得稅率不得超過15%,算是帶來一些希望吧?但15%,卻仍比香港現有的利得稅率要低。二、包括我在內,在富裕社會中,大部分人其實已將自己的生活與資產增值遊戲扣連。富裕社會中的貧富兩極化,某程度上就是這樣形成的。有資本玩資產增值遊戲的人,就有機會累積更多的財富。沒有本錢的呢?有多少人有機會單靠自己的工作而大幅改善自己的生活質素?怎樣可以對付資產泡沫,又不損害到殷實的中層利益,又爭取到這些人(包括我?)的支持呢?或者,只有下一個資本主義超重大危機來到時,才有可能乘勢改革。暫時隨了多做些教育工作外,我也搞不清楚可做甚麼了。

▊何正男:在香港,駁斥某些近乎無知(當然也包括故意裝無知的財經演員kol)的說法是必要。憶起GME事件時,某些評論家在讚揚reddit的wsb是「庶民的勝利」云云,甚至說成是「成功版佔領華爾街」,但投機就是投機,不是社會運動。最終這場荒誕劇沒有打倒資本主義,受宮的只有最後接火棒的散戶。

當然,更重要是講述整個金融化社會的問題和不公。不過這絕對是一個宏大工程,也有非常多切入點體現金融化社會變態之處。例如雷曼事件引發金融海嘯後,基層勞工失業,但高層行政總裁依然得到數以千萬計的獎金和花紅;大家被迫供的強積金基金中,你無法控制你所投資的項目是否符合生態、食物公義,有可能你的錢就投資在剷平亞馬遜森林,因為它只會以追逐最大利潤為目標。而量化寬鬆後,資產貶值,富人可能繼續投資到新興產業,但窮人如你我只會見到自己手中的錢可買到的東西愈來愈少。把這些問題、現象說清楚,或許是說明為何另一種經濟是必要的一種進路。

自身感受還是很老套的。以前學投資相關書本都會把投資和人生價值、道德連繫起來,甚麼「建立你的資本配置」、「要在40歲前財務自由」;一時覺得這類想像本身十分離地,尤其對於每月只有一萬幾千的基層,連多餘錢也沒有,談何投資。另外,把自己生命想像成鬥快賺錢的路也很十分病態;又「財務自由」不是反證剝削下人如何失去自己的自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