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油價戰遇上疫情 | 核仔

如果大家還記得,在疫情肆虐歐美前,「油價戰」(Oil War)已經令國際油價已經非常波動。3月6日,俄羅斯拒絕應石油輸出國組織要求減產,兩天後沙地反擊,增產。自此,在2016年組成,成功將國際油價控制在50至80美金的OPEC+(石油輸出國組織和11個非石油輸出國組織)宣告破裂。當然,更加多人記得的是間接由油價大跌3成造成的國際股市斷崖式下跌,例如3月9日道瓊斯工業指數單日下跌了2000點,是有史而來單日最大跌幅。

 

沙地阿拉伯國王薩勒曼與普京
@Kremlin.ru


疫情在全球大流行後,佔全球GDP超過9成的國家地方都有某秩程度的封鎖,石油需求大跌,油價亦因而跌到谷底,布蘭特原油價格幾日前再曾經低見15美元一桶。然後我在熱門討論區上發現,原來有不少香港人「炒油」。

我對於石油的政治經濟學和生態學認識不深,之前只知道航空公司在「炒油」,並不知道能源、石油、資本之間的關係對世界資本主義的影響,以及和普通人的關係,但我找了一些資料,可以和大家分享一下,也希望大家多點關注這些問題。

籠統地說,自20世紀初石油和天然氣越來越取代煤作為主要燃料,加上中東石油產出國的崛起,由一開始全球石油產業就以經和全球資本主義有千絲萬柳的關係,想想這個世紀的戰爭,就很容易理解。但這次我找到研究中東政治經濟學的學者Adam Hanieh的文章,他指出單純地將石油看成一個實物商品,會忽略它原來一直影響著戰後國際金融市場的發展。比如說petrodollars(簡單來說就是某國向石油輸出國購買石油,必須要用美金作結算)所衍生出的一個美金為本位的經濟鏈,令這些石油輸出國有大量的美金外匯,當這些美金透過例如放貸、投資被「回收」(recycling)的時候,很多資金又會走回美國,增加了美國的金融市場流動性。當然沙地亦得到美國在中東的軍事支持。簡單而言,美國和沙地在1974年這一雙邊協議奠定了美國在全球金融市場上的支配地位,亦極為影響了國際關係。

踏入千禧年之後,可以說除了08金融海嘯前後,油價長期維持高位,這個情況吸引了更多本身不是主要石油輸出國的國家想分一杯羹,當中包括美國大力開採成本高昂的頁岩油(美國開採一桶頁岩油需要賣約45美元才有利潤;沙地和俄羅斯的石油則只需要賣4美元和10美元即可獲利)。美國國家的大力支持讓美國在2013年超越沙地成為世界最大石油生產國,2019年佔全球總產量約20%。

然而一旦需求跟不上美國高速的石油生產增長,例如金融海嘯後的緩慢復甦,以及中國的經濟增長減慢,就會令油價下跌。2014年中至2016年初這段時間裏,油價跌了7成,低見30美元一桶。如此低的油價,美國的油公司當然「蝕到入肉」,OPEC的成員國也受影響。不過當OPEC有共識紛紛減產以提高油價,美國卻不受此限,沒有積極減產。此消彼長,美國石油在全球石油市場的市佔率越來越高。不難想像,俄羅斯和沙地不可能眼白白將這個戰略市場拱手相讓,而且他們的低生產成本亦足以讓他們和美國「玩鋪大嘅」,睇下邊個頂唔住先。

講到這裡只是三月上旬的事。當疫情席捲歐美,石油需求大跌,才真正出現所謂「水貴過油」的情況。石油公司如何應對呢?首先,暫停開採油田的成本非常巨大,通常是最後一著,在此之前他們通常先儲存石油。不過大家都知道這個儲存是有成本的,也不可能一下子增加大量的儲存空間,事實上地球上大約7成半的儲存石油的空間(油輪、油庫)已經被佔。

當circulation長期出現問題,結果只會大量企業倒閉,美國和加拿大的油公司和整條產業鏈包括提煉、石油化工公司的生產成本如此高昂,自然是首當其衝。不過這又與我們有什麼關係呢?

 

Whiting Petroleum

這要回到能源公司和金融市場的關係。例如在美國,原來這整條產業鏈的公司所發行的債券都是低於正常投資等級,在過去好一段時間,能源公司都是美國junk bonds的最大發行產業,現時佔了美國整體junk bonds市場超過11%。當他們面對極大的虧損風險,他們公司的財務評級會被拉低,債務會被評為junk bond級別。這會讓他們的債券價格下跌,但孳息率上升,可能會形成流動性危機,因為公司不單更難找投資者買債券,他要還更多錢給債券持有人。事實上在4月1日,美國的其中一個主要獨立石油生產商Whiting Petroleum就提請破產,負債28億美元。最搞笑的是他們的高層在申請破產前幾天給了自己高額紅利和解約金;反之他們的員工卻要被連番解僱。

問題是不少退休基金、保險公司、銀行和金融機構手持大量的能源公司債券。如果整個產業鏈的公司接連倒閉……是不是讓大家想起2008年由次按危機引發的金融海嘯呢?當然能源產業也是too big to fall,當美聯儲宣布長期零利率和重啟無限QE後,這個junk bonds市場成功集資了20億美金,令整個市場達1萬2000億美金,似乎市場仍然有信心。

 

雷曼兄弟 @David Shankbone

 

事實上在08金融海嘯後,我們見到資本主義的「韌性」,用他們的術語來說,整個金融市場不過「重整」了一次,「淘汰」了競爭力不足的公司;剩下來的就可以更加壟斷整個市場。石油產業也可能出現這個情況。但這個說法是不會關心因而被炒的工人,更沒有將一些比較貧窮的石油輸出國納入視野,例如厄瓜多爾、委內瑞拉、伊朗、尼日利亞。這些國家的政府依賴輸出石油來維持日常開支,一旦低油價持續,他們的人民的生活情況可想而知。

不過正如Hanieh所講,要指責的當然不是低油價本身,而是全球對於石油和能源的依賴,以及長久而來的殖民主義帶來的全球發展不平等,以及這種不平等衍生出來,而又不斷複製這種不平等的政經結構和組織,當然包括被繼續去規管化的金融市場。

看完這些資料,我的感覺是這個宏觀的分析,回應了去政治化和個人主義的環保運動,在國家和資本利益前,這些運動根本不會有任何實質意義。另外,要打破這個困局勢必觸及全球的政經秩序,在這個問題上必須真正平等意義下的共同發展和對資本主義發展邏輯的根本批判。

——核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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