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顧一切的復仇:《原罪犯》| 洪仕翰

我很喜歡《原罪犯》美版的海報。它彷彿在替這部作品下註腳:這是一部用琳琅滿目、光鮮亮麗的招牌來吸引看客目光的電影。

這麼說來,這是一部譁眾取寵、依靠賣弄或炫技的電影囉?是,也不是。

是,因為這部電影從第一個鏡頭開始,就宣告了它重視表現手法更勝實質內容的風格。一個欲輕生跳樓的失意男子,手上抱著一隻貴賓狗,神情痛苦。痛苦或許並非來自想尋死的念頭,而是因為有位大叔正一把勒住他的領帶,讓他求死不能。那位大叔蓬頭垢面、雙眼無神,彷彿剛從死人墳墓中走過。兩人在令人血脈噴張的激昂管弦電子樂中,交換著完全沒有脈絡與令人摸不著頭腦的對白。

在這段滿是毒電波的不尋常開場後,這部電影就一而再、再而三用各種超現實的手法,呈現一段段為表現而表現的誇張橋段。有的時候很ㄎㄧㄤ,有的時候很屌,但無一例外的都太滿太超過──對我這個略嫌保守的人來說。

不是,是因為這部電影「不只」是這樣。如果我們承認術業有專攻,那麼我們或也必須承認,賣弄是一門專業。在電影產出多如牛毛的今日,如何抓住觀眾的目光,特別是重口味觀眾的目光,就考驗各個導演的本事了。有的導演,如朴贊郁,選擇繼續下猛辣。

然而,同樣是下猛辣,有的廚師煮出來的東西就辣成一團糨糊,一吃即膩;而有的廚師,則能讓你辣出層次,麻中帶辣,辣中帶香,吃著帶勁。不消說,朴贊郁是後者。這可以從朴贊郁在本片中最為人津津樂道的打鬥橋段說起。

狹小昏暗的巷弄,滿心復仇的大叔,與一群不知道怎麼惹上的小混混。

這場肉搏戰就像整部片其他讓人莫名其妙的元素一樣,在你還不無法理解背後邏輯的狀況下就活生生地在你眼前展開了。待你回過神來,才發現這一鏡頭足足拍了三分鐘──三分鐘完全一鏡到底,就拍這狹小昏暗的巷弄,滿心復仇的大叔,與一群不知道怎麼惹上的小混混,肉搏廝殺。

誰打誰?誰在什麼時候該亮出什麼武器?這武器該打到哪裡才有懲兇鬥狠的實感?雙方的心理與士氣該如何隨著打鬥產生變化?如何在看似單純的打鬥中營造懸念與高潮──而且還不能切換鏡頭和搞特寫?

鏡頭前,本該是一團混亂、誰也看不清誰在幹嘛的8+9群架鬥毆,在朴贊郁的調度與拍攝下竟無比真實地活靈活現起來。你不用調慢播放速度,也能看清楚畫面中幾乎每一個層次與細節:有的人脫衣服、有的人扭到腳、有的人撞到牆壁,更多的人拿著各式工具在鬥毆,或被毆,昏暗的畫面中有那麼多的事情在同時進行,但你卻能盡覽眼底。而在畫面中心的,則是一個有如野獸般的狂野老男人,無需半句台詞與剪接,觀眾已能看出這位崔岷植飾演的非人哉老兄,那近乎瘋狂般不顧一切的復仇決心。這個橋段的拳拳到肉讓人不安,調度之精準令人髮指。

這或許是炫技,是賣弄,可是能炫到令人嘖嘖稱奇,賣到影癡們紛紛買單,那可就不簡單了。

《原罪犯》的核心是復仇,劇情本來十分單純。然而為了呈現復仇者的執著、扭曲病態、可憎與可憐,朴贊郁匠心獨具地加入一盤又一盤的猛辣;或者說,抬出一塊塊眼花撩亂的招牌,讓人不明也能覺厲,本片便也因而多了許多可看、可觀摩、可讚嘆的戲劇橋段了。

噢對了,這種方式會成功,男主角崔岷植的演技自然功不可沒。生吞章魚那段真的讓我看傻了眼。

為了能更好理解本篇所說橋段的畫面,附上超ㄎ一ㄤ開場橋段:https://goo.gl/eTVRzC
還有8+9打鬥影片,可以考慮跪著看:https://goo.gl/t1Dak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