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九學運錯在哪? 一段被遺忘的劉曉波主張 | 吳仲耀

世界上所有追求正義的人都應該肯定認同劉曉波對民主自由的追求。當然,在個別事情的見解上,就算同樣是追求民主自由,跟跟劉曉波的想法有出入其實不出為奇。對資本主義市場經濟有質疑的人,對零八憲章未的個別主張如土地私有化、減低稅率等未必同意。劉曉波亦曾表態支持美國入侵伊拉克,這立場也與世上不少追求民主自由的人不同。但若論劉曉波最受爭議的一點,大概就是「我沒有敵人」這句話所表達的態度。

簡單來說,劉曉波不但不認同暴力革命,也拒絕將中國人民和中國政府的關係看成是一個敵我矛盾的關係。他說他要「以最大的善意對待政權的敵意,以愛化解恨。」這番話似乎過份溫和柔弱,甚至有點太過天真。當然,我們也要理解他這種想法產生的背景,就是因為四九年後中共搞了太多政治運動,挑動人民之間的仇恨,所以他對於仇恨政治高度警惕(可參考1989年的「六二絕食宣言」)。而當今政權連劉曉波這樣溫和的民運人士都容不下,要這樣折磨他和他的家人,更是令人心寒。

近幾天,我讀了多次這篇劉曉波有份簽署的「六二絕食宣言」,留意到這篇宣言其中一個重要訊息是一直被人忽略的:民主運動內的民主精神。「六二絕食宣言」除了花了大部分篇幅批判政府外,其實也對當年的學生運動提出了批評:

「學生方面的失誤主要表現在內部組織的混亂、缺乏效率和民主程序。諸如,目標是民主的而手段、過程是非民主的;理論是民主的而處理具體問題是非民主的;缺乏合作精神,權力相互抵銷,造成決策的零亂狀態;財務上的混亂,物質上的浪費;情感有餘而理性不足;特權意識有餘而平等意識不足。」

在宣言的末段,劉曉波和其他三名絕食人(周舵、侯德健、高新)直接呼籲「學生方面要以整頓天安門廣場的學生隊伍為中心進行自我反省。 」

劉曉波等人在那波瀾壯闊的民主運動進行期間能提出這一點,可謂難能可貴。可惜當年民運以軍血腥鎮壓結束,再加上官方要大家遺忘事件,所以對於八九民運,我們一直都未有好好總結經驗。但無論如何,如果大陸的民主運動在八九年後只能低調進行,香港的民主運動在過去近三十年則是經歷過多次高潮。但在香港的民主運動中,我們自己又有沒有做好民主的組織工作呢?如果近年民主運動內部的討論的愈來愈缺少互相尊重、三年前佔領運動也由始至終搞不出一個大家可以認同的民主決策機制,埋下了今天「非建制派」高度分裂的種籽。

宣言也提到:「我們呼籲,中國人應該放棄傳統的單純意識形態化、口號化、目標化的空洞民主,而開始操作的過程、手段和程序的民主建設,把以思想啟蒙為中心的民主運動轉化為實際操作的民主運動,從每一件具體的事情做起」。換言之,劉曉波等人強調在日常生活中實踐民主的重要性。1989年6月2日的人,無法預計兩天後發生的事。但在今天的香港,這段說話或許尤其重要。

隨著再有四名民主派議員被法院取消議員資格,相信沒有人對香港的民主化的前景能抱有樂觀態度。黑暗很可能會相當漫長。當統治者和執政集團看似無法撼動的時候,我們還能做甚麼?如果不想讓意志消沉,那麼「從每一件具體的事情做起」從而實踐民主,或許是我們最值得做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