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按:經過多年來以文字分享工作見聞,輔以少許法律程序常識的淺介短評後,基層工人想來一次大膽新嘗試,將日常法律前線工作所見過的新奇人和事,改頭換面,重新包裝,半真半假地寫成狗屁不通的小說文字,呈現讀者眼前。淺陋文字的背後,還是不忘初衷,期望避開艱澀的概念與火星文,幫助讀者對司法體制了解更多,尤其想沖淡一下不知所謂大台律政劇的荼毒。
跪求讀者大大力的指正、批評,好讓基層工人認識到自己何等不自量力,盡快收起鍵盤,從作家的春秋大夢中醒來。
我接過不少襲警案,新來到的這一宗,看來亦無甚可辯。
男護士,32 歲,被控在醫院梯間用滾燙的液體潑向一名軍裝警員,造成警員臉部、胸部和手臂燙傷。案情摘要寫著,護士於事發同日就在工作的病房被捕,警誡下曾經講過「個警察想打我,我先淋佢架喳」;除此之外,護士沒有回答任何問題,亦拒絕簽署補錄口供。
護士正是在事發醫院工作,而受傷的警員亦在同一醫院急症室當值。據警員在口供紙所說,他不認識護士、兩人工作上沒接觸、從來沒過節。事發前他離開急症室警崗,上三樓飯堂買外賣早餐,買完就取道樓梯返回警崗;走在前面的男護士突然回頭,將手上的熱茶淋向自己,他下意識用手擋,但感覺臉、胸口和手灼痛難當,整個人跌坐在一旁。護士然後匆匆向下走。
CID 探員供述指,上司接報說有警員在醫院遇襲,施襲者身穿男護士制服。他與同僚先到醫院為警員落口供,然後翻看醫院內的閉路電視錄像,找出早上跟警察一同離開飯堂走到樓梯的人的身份;再向護士長查問,很快就知悉嫌疑者的身份,並知道他在二樓病房工作。於是整隊探員就帶同已經脫下軍裝的警員到二樓,由警員認出潑他的護士,隨即警誡拘捕。
除了警察,二樓病房的護士長也錄取了口供︰被捕護士當天上早班,當值至大約八時半休息時間就去買早餐;他一向習慣買一杯咖啡回二樓,天天如是,事發當天亦一直未見他有何異樣,直到他從三樓回來時,只見他手上沒有咖啡,氣沖沖地罵了一句「頂,杯咖啡行樓梯倒瀉左」;護士長問他要不要再買,反正休息時間未完,他說不用,又再繼續工作。護士長指他整個上午仍沒有甚麼特別,只是顯得有些心事、沒精打采,她以為是因為他未喝咖啡提神,還有她大約知道他的太太最近生病,所以狀態不佳。到中午過後,還未到早更下班時段,有兩個便衣男士由主管醫生帶著進入了病房,然後就把護士帶走了。
提堂當日,負責案件的 partner 劉律師以控方未提交所有文件(包括醫院的閉路電視片段)為理由,申請押後答辯,裁判官批准將案件押後三星期,暫時毋須答辯;由於院方已經將護士調往另一座大樓做後勤工作,辯方亦申請收窄保釋條件,即是只限制他不得進入涉事的大樓和接觸控方證人(包括警察及病房同事)。控方亦不反對。
從法庭回到寫字樓,我終於有機會與護士詳談。
「你識得個警察?」「唔識。」
「你同佢之前有冇衝突呀鬧過交呀牙齒印之類?」「冇啦,我平日返工都唔會經過急症室,見都未見過佢。」
「咁人地為咩事要打你?」「我點知啫,而家我請你地律師樓幫我喎,乜唔係你話我聽應該點拆架咩?乜你審返我轉頭。」
「趙生,頭先我都講過,我地問你攞指示,實際上就係要知實情係點,然後先幫到你。其實原理同你地做護士一樣,病人每日咩情況,有冇進展,你地一樣好靠病人同你地講實情,係咪?」我們再爭論了一會︰「仲有,我唔係律師,但我都跟老闆做刑事上庭好多年,好老實,我嚟緊要問嘅嘢,連我呢個 level 都知道,檢控官庭上係一定會問,我地都要知你個講法合唔合情理,先知道點幫你。」
「或者我再問過︰你有驗過傷,但嗰個係因為你投訴響警署畀 CID 打、畀佢地摑,所以去驗;但係你喺病房畀人拉嗰陣,已經講過『個警察想打我,我先淋佢架喳』,呢句唔止 arresting officer 聽到,連護士長口供都有,所以我想搞清楚︰你係咪指你身上有啲傷,係個軍裝喺後樓梯打傷你造成?」「冇呀,我畀人拉時候係話個警察『想打我』,軍裝冇打,我係阻止佢所以淋佢;後來響警署先至畀便衣打。」
「即係我寫低你指示先︰PW1 冇真係打你,身上嘅傷係其他警察打嘅。」「係呀。」
「咁點解你覺得個軍裝『想』打你?幾時有做過啲咩兇你?嚇你?」
「咁嘅,我要講遠啲︰嗰日朝早,我照常去買早餐,個軍裝排我前面。佢畀左錢拎左張飛仔,咁到我啦,我開口講『我要杯熱 ……』我個『齋』字都未講,個警察又行返轉頭,問個收銀員有冇收多佢幾蚊之類。咁我咪唔高興「頂」左一聲,但係好細聲,而且我擰咩面,冇出聲鬧佢,連「睥」佢都冇,總之佢再搞一輪,卒之收返錢走左,咁我咪繼續嗌嘢飲囉。」護士喝了一口水。「好喇,我埋水吧拎埋杯咖啡,行去落樓梯啦,點知個軍裝居然吊住我,係咁講粗口鬧我喎,我冇理佢啦,去到樓梯,佢重話要打我喎,咁我要自衛嘛,咪一杯咖啡潑埋去,然後咪走囉。返到病房,我咪作埋個大話,話自己杯嘢倒瀉左囉。」
送走了護士,劉律師閱讀了我邊開會邊寫下的 attendance notes。「咁啲 CCTV 片段就好關鍵。Police 嗰邊一畀碟我地,我地即刻一齊睇。仲有,你幫我約 client 下次上堂前一日上嚟,我地播住條片問佢 take instructions。」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