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上人歎歌能承傳下去嗎? | Bunbun

在剛過去的週末,筆者一連兩天觀賞兩個有關香港漁民文化的活動。第一個活動是6月10日在香港歷史博物館舉辦的「重塑香港歷史記憶《岸上漁歌》攝制與香港漁村歷史敍述」紀錄片放映及討論會。第二個活動則是「大澳漁民文化學堂計劃」在6月11日於大澳舉辦的「鹹淡之間」音樂會。兩項活動不約而同以「漁歌」為主體。 透過電影與音樂會,漁歌被再呈現下、是否代表能傳承下去?

《岸上漁歌》是導演馬智恆用了四年時間製作而成的作品。電影中所指的「漁歌」,即是電影內或音樂會所展示的「嘆歌」,又或稱「鹹水歌」,流行於珠江三角洲一帶,是水上居民的歌謠。嘆歌的形式包括個人獨唱或對唱,男女均唱。這些歌曲的內容反映水上人家日常生活實踐,當中以「開新」(出海捕漁)經過、婚嫁、喪葬儀式為主。

無論是馬智恆還是「大澳漁民文化學堂計劃」的搞手,他們拍片或者辦音樂會,其中一個目的都是為了保存「嘆歌」這種漁民文化。《岸上漁歌》的焦點在塔門,但也有追訪香港仔和大澳這兩個漁民聚居的地方。在這三個地方,從前以捕漁為生、以艇為家的漁民,大多早已上岸搬上漁民村、棚屋、公屋。位處城巿邊陲,面對香港漁業息微,漁民子弟「出身」到「康港」,原本維繫族群的生活方式因社會經濟需要而散失,「漁歌」也就無法再以漁民日常經驗作為歌詞內容作即興創作。

當外人為「嘆歌」即將失傳而婉惜時,到今天仍會「嘆」的人卻似乎不覺得這是一回事。樊艷玲從小便隨著家人出海「開新」,直至廿十多歲嫁人,跟著做過開艇運沙、建屋築路、做過大澳醫院阿嬸,一做約二十年,直至退休。她在「鹹淡之間」音樂會中唱了十多分鐘嘆歌,歌詞內容主要有關姑嫂關係:姑仔出嫁,唱嘆歌給大家嫂以讚美大家嫂對她和她家人照顧。樊艷玲說這其實是對唱歌。

筆者和樊艷玲閒談時,她提到在四、五十年代婚嫁仍有唱嘆歌,新娘一唱便唱兩晚,內容主要是讚美家人、送禮的親友。但到六十年代,已沒有多少人再在婚嫁時再唱歎歌。而她自己能學會歎歌,也是在昔日聽別人唱時邊聽邊學的。

在表演前一天,樊艷玲出席了親友的婚宴。她說現代婚宴熱鬧、又播放舊有照片,「邊度有人會再叫我地唱嘆歌,又老土又嚇人。所以現在也只有喪禮才聽到。所以邊有人想聽嘆歌,一聽就大吉利是,老人家也不愛聽到。」事實上,連樊艷玲自己也不喜歡多唱。筆者到場時,她就不停說她已錄音了,播放錄音帶便可。而且她也在錄影時解說過每首歌的意思,所以她覺得她不用在現場唱。樊艷玲強調自己不喜歡再唱,因唱嘆歌十分辛苦。即使觀眾以熱烈的掌聲回報她的演出,她也不忘提醒大家「唔好學呀!」

除了在大澳外,《岸上漁歌》也告訴觀眾,在香港仔也有有心人努力將漁民文化留在社區。在電影中,香港仔的何細妹慨嘆做漁民的辛酸,感到上岸後生活得到改善。轉為從事海上清潔工作的她即使繼續從事亳不起眼的體力勞工工作,但仍然沒有拋棄昔日的漁民經驗離棄。她織網的技術與唱嘆歌的習慣,現已不是生活的一部分,而是被看成工藝和漁民傳統。電影的其中一幕是何細妹帶著舊有的唱調、水上話與舊詞,在社區內一群幼稚園學生前獻唱。然而,對著非主流的歌曲和語言,又有多少人明白歌曲的意思?

隨著生活方式的改變,漁民的「嘆歌」幾近消亡。如果將「嘆歌」的內容更新又是否承傳此文化的出路呢?在《岸上漁歌》中,塔門基督徒陳惠儀將聖經融入「嘆歌」中。在「鹹淡之間」音樂會上,也有小朋友以「嘆歌」形式唱出卡通人物的表演環節。這類的嘗試能否挽救「嘆歌」?又或者,當「嘆歌」的內容已和漁民的生活無關,而且不是以水上話唱出時,它還是「嘆歌」嗎?

漁民社會地位低而且「開新」並不是輕鬆的生活。水上話又跟市區的廣府話有一定的差別,就算是水上人也為免子女被別人取笑,不會教自己的後代說了。縱有馬智恆和「大澳漁民文化學堂計劃」的有心人努力去讓人認識和記住漁民文化。但或者這些文化只能在電影、CD和書本中「保存」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