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翼只顧認同政治 促成特朗普崛起?讀《The Trouble with Diversity: How We Learned to Love Identity and Ignore Inequality》| 沙治

過去二十多年,西方左翼政治主打身分認同議題,但近年卻有不少人指,理應是左翼政治基本盤的工人階級已成為民粹排外右翼力量的後盾。今次英國工黨在郝爾彬帶領下回到階級議題,在大選中交出不錯的成績。是否證明過去二十多年,西方左翼政治走錯了路?

特朗普當選美國總統,不但震撼全球精英階層,對美國的左翼運動更是一大打擊。工人階級向來被視為左翼運動的群眾基礎,但不少人卻指出,特朗普的最大群眾基礎正是來自白人工人階級。到底美國的左翼運動走錯了甚麼方向,令到這個情況出現?這本早於2006年已出版,由美國左翼學者Walter Benn Michaels撰寫的《The Trouble with Diversity: How We Learned to Love Identity and Ignore Inequality》(此書在去年再版)或許給予我們一些啟示。

Walter Benn Michaels在這書想表達的主旨很簡單,就是美國的左翼運動太過著重身分認同(即是性別、種族和宗教等議題),卻忽視了階級不平等。說得再具體一點,作者對於認同政治(identity politics)成為了左翼運動的主力議題感到非常不滿。其中有兩個問題是最值得我們留意的。第一、當談到認同政治時,左翼總要求主流要尊重女性、性小眾、少數族裔等。但無論是工人階級還是其他被壓迫的群體,他們面對的不公不會純粹因為他們得到了尊重而得到解決。另外,對於affirmative action(主要是指以配額制的方式來保障黑人等弱勢群體)這個美國處理種族平公時的一個重要爭論,作者不如美國主流左翼般推崇。Walter Benn Michaels多次強調,我們單純令到企業的管理層、大學生群體中有多少百分比的黑人或者是女性,其實對解決不公義沒有甚麼意義。因為因此得益的也只是富人或者中上階層中的黑人或者是女性,但窮人仍然沒有出頭天。資本主義帶來的貧富懸殊和階級壓迫根本沒有被處理過。

Walter Benn Michaels甚至警告,視認同政治為重中之重不但令人忽視階級不平等問題,甚至有可能是在合理化經濟不平等。因為用認同政治的角度看,只要有權力的人中的女性、少數族裔的人數達到某個百分比,那就是一個合理的財富分配狀況。作者指出,這正是為何在新自由主義時代,認同政治可以佔據主流原因。因為認同政治追求的東西不但不會動搖到階級不平等和資本主義,甚至根本是在鞏固新自由主義的邏輯和秩序。Walter Benn Michaels更提到,由於認同政治過分著重尊重而不是客觀上的資源不平等,美國甚至出現了一個字叫「classism」。這個字背後的意思是,就算是階級不平等,其來源也只不過是人們主觀看不起低下階層。

如果Walter Benn Michaels的分析合理,那麼美國的白人工人階級離棄在美國政治光譜算是中間偏左的民主黨就不難理解。因為美國主流的左翼政治沒有照顧他們的需要,甚至與新自由主義達成了高度的默契。回到香港,大財團願意支持同志平權運動,也同樣不難理解了。

對作者來說,左翼無疑應該重新將階級不平等和挑戰資本主義的鬥爭放回到左翼運動的主軸。這種想法當然會受到主張認同政治的人批評。對於這些批評,Walter Benn Michaels的回應是有力的。他指出,如果我們令窮人的生活改善,而在美國國內非洲裔人的比例較高,所以非洲裔人也會因為階級壓迫減少而得益。

今天,認同政治變得時髦,但美國卻出了個在這一點上政治極不正確的特朗普總統。在這個時刻這本書實在值得美國主流左翼一讀和反思自己過去二、三十年的方向。當然,Walter Benn Michaels在書中的一些觀點也不是令人容易接受。例如對他來說,捍衛多元文化其實是無意義的。從反資的角度看,這點雖然有道理,但如果左翼的使命是要解放一切被壓迫的人,那麼完全無視文化鬥爭同認同政治的話,也似乎是走到了另一個極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