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紐約公共圖書館》英文名 “Ex Libris: The New York Public Library”,當中 “Ex Libris” 一詞多用代「藏書票」,表意為「予以藏之」——此影片之中收藏的可真的可堪玩味。表面文章是紐約公共圖書館,裏面卻是懷斯曼對美國民主自由理想的圖景。
每次懷斯曼影片在電影節放映,我都知道會是場觀影的挑戰,畢竟其手法以至其片長都不是「易食」一類。但只要適應其影片節奏及距離,就會有不一樣的觀影樂趣。我的經驗是作為觀影者,是需要自己在觀看過程主動組織、思考影像當中聲畫等訊息,然後自己建構一套閱讀。電影的舖排及剪接取捨當然不是隨意的,但能不能進入、閱讀到甚麼?這就是對觀眾的要求了。那也自然是習慣被「餵食」的觀眾群不習慣的地方吧。
構成影片核心的當然是「紐約公共圖書館」,觀乎影片,圖書館「予以藏之」的除了圖書,更有紐約自由而開放的理想、精神:圖書館有黑人文化及民權運動的資料中心,且影片多有呈現當中的活動;在不同族裔,如華裔、拉丁裔社區,亦有分館照應相關需要;視障及聽障者有專用的館藏及圖書館,影片甚至有相關材料的製作片段;不同階級也有照顧,例如作為社區機構為低收入、失業者介紹就業狀況、申請各種津貼的場所,又為有需要的學童提供設備(WiFi蛋都可以借!)及課餘活動空間等等。有影友云,與其說這是圖書館,倒不如說這是社區中心?這點我不反對,但如果覺得這樣的筆觸是「離題」、覺得影片只能是呈現圖書館的「藏書」功能,那也可能是觀看者看不到紐約公共圖書館「藏」的是甚麼吧!
而影片在在出現的會議,也彰顯着主事者對圖書館所代表的角色、以至作為「紐約」此城市市政重要部分的自覺。印象很深刻的是圖書館高層談到「落後」其他城市的隱憂——「我們要跟上其他城市的共融」!在香港談到「落後」「追趕」,恐怕全部都是對一些經濟數字或者「自由經濟」排名的落後恐懼?怎麼能想像香港的市政要員會為「共融」的落後而憂心?如果能這樣,香港已經是個完全不一樣的城市了。
那些反覆被呈現的工作坊、讀書會、講座恐怕也不是隨機的:懷斯曼鏡頭關切的講座,是關於黑人在美國建國史被低估的貢獻;也包括馬克思主義者們對現狀的討論(在麥卡錫時代恐怕也未必見容於美國,可見「自由平等」是要每代人一同奮鬥的);黑人流行文化⋯⋯影片固然也沒有迴避圖書館面對的限制和困難:公私合營之下如何集資?對露宿者、無家者是接受還是拒絕?
觀影中途,也不期然想起阿倫雷奈的《全世界的記憶》,同樣「介紹」圖書館,但其實雷奈要處理的,何嘗不是他所關懷的「記憶」「歷史」問題?放在《紐約公共圖書館》,「藏」在影片中的這份關懷,似乎就是對「美國精神」的包容、自由、平等精神一代接一代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