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界的沉溺 | Cham

疫情過了好一段時間,我認為可以作一點點基本的結算:整個抗疫的想像,出了嚴重問題。

簡單而言,以為透過避免和大陸人接觸,就是解決問題的唯一辦法。這種想像的實際體現,就是早前聲勢浩大的封關,以及隨之附帶的針對國內人(或想像中的國內人﹖)的行動。微觀而言,就是聽到別人操普通話就覺得掩面可以帶給自己安全,等等。

我就不列舉太多例子了,大家都明白我在說甚麼吧。

誠然,對於邊界和旅遊的操控,在控制疫情上必定擔當一定的角色。我明白為甚麼有一些左翼一聽到控制邊境之類的說法就立即大皺眉頭,認為這是背叛人口自由流動原則的,是右傾的先兆,是歧視的開始等等。實際上很多抗疫的「行動」本身就帶著歧視的影子。政治上這的確是危險的滑坡,而我們也見到種種的問題——我所指的不獨在香港,而是在全世界以疫情之名針對中國人、亞州人或他國人的現象。

但病毒有自己的邏輯,並不會理會人類的政治看法。一定程度的邊關操控可以降低病毒傳播,這是基本的科學道理。在幅員較廣的國家,個別的地域管制也會有效一樣(就像國內)。雖然,一直以來提出的「封關」也不是完全跟從科學的信條去「封關」。如果真的是封關,哪怕是香港人理應也不可以從國內歸來。具體封關的政治訴求,也沒有顧及實際跨境居民的生活現實,也沒有看清關口數字——大部份來往大陸的不是國內人而是香港人。

但一定程度的邊境管制是合理的。左翼如果不想自絕於群眾,就不能不面對這基本的科學。要處理相關的歧視問題,就必須進入細節每項討論,而不是自以為孤高拒絕所有管制邊界相關的措施。

但與此同時,更大的問題是以為邊界和大陸人就是最大的問題。這是極其荒謬的。尤其在香港有確診過案以後,問題的核心在於如何防止社區爆發。甚或一開始針對邊界本身就是搞錯了priority,在全球人口商貿連通的今天,對邊界的操控總有其limit,這意味著病毒的擴散是無法完全阻止,以為可以在邊界阻截病毒本身就是不科學的。

附帶的就是以為某個族群更危險的想像。真正matter的其實是那個人的生活如何,接觸了多少人,有否長戴口罩洗手。無論一個人是否操普通話,是否從機場回來,在你無法知道任何細節的前題下,所有人也都有危險。

我們能真正應對的,除了自我衛生做好一些外,就是針對種種社會層面的防疫措施,要對「內」而不是對「外」。例如,令我最寒心的有一件事——直到現在政府完全不打算處理口罩供應的問題,任由市場決定抬價。大家就要出盡法寶自行想辦法,而通常這些辦法都建基在錢財之上。錢財緊拙的人又如何呢﹖沒有。到底有多少人不合規格地用著口罩呢﹖我們最喜歡的只是批評別人不用口罩。

我認為這個問題比甚麼封關嚴重一百倍。而我們也見到他國政府是有能力直接處理這個問題。嚴控抬價,直接配給,這些甚至是專制年代也懂的老道理。但政府並沒有做。而民間也沒有這方面的訴求,相比起聲勢浩大的封關,我最多只見到有心人去派口罩。怎麼沒有人去裝修那些藥房﹖又或要求政府在預算案之中預留錢財買口罩供應市民﹖這就是我指的抗疫想像出了問題。

意大利就是一個好例子。這個確診人數除中韓以外最高的國家,是其中一個管制了中國人民入境的國家。但實際上他們的疫情嚴重和邊界甚麼實在沒有關係(畢竟意大利遠在天邊),而是和他們沒有嚴正對待問題,其醫療系統沒有好好處理疑是確診者有直接關係。某個病人便在當地醫院,既沒有受隔離,也沒有測試——該病人沒有和中國有顯著關係,結果感染了醫院的一大群人。當然,相關的政客自然不願將注意力放在自己的整體應對不足,而是多說入境管制、或是移民帶來問題,或是中國人很不衛生,等等。

進一步說,這種「對內抗疫」其實有極多的問題需要思考和行動。例如我們既有的公共醫療體制是否有足夠的資源處理疫情﹖我們的病假制度是否能夠令任何懷疑自己有問題的人安心請假,而不用擔心沒糧出或讓老細炒魷或迫放無薪假﹖過長的工時是否令我們集體抵抗力不足而更易感染(每次流感季節都會提醒我這個問題)﹖

如果說戰爭太遙遠,那麼疫症大概是最能引起人民恐懼的現象。沒有任何因素比廣泛的恐懼更能勾起族群以至種族的歧視與仇恨(或許這還可以由國家製造,請留意印度)。是次疫症必然會引起心中的陰暗,這點你我都有,我真的覺得大家無需否認這一點,亦只有承認才能開始面對和解決。相關歧視的問題我希望以後再談。但撇開這問題,作為一個左翼,必需清楚向大家指出香港既有的社會不足,而這些均會令疫症蔓延——這才能疏解而不是跟從民眾心中的恐懼與陰暗。

#夜貓 #邊界 #新型肺炎 #封關 #口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