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聖誕 | Cham

年青時非常討厭聖誕。我本來就不喜歡人多,十個以上的朋友聚會就已經教我感到頭大。在節日裡,這問題將會被放大千百倍。在香港的節日裡,就以新年和聖誕最是人多。街上人多,大家又總要找些理由聚在一起,拜年吃飯,party狂歡。而這二者尤以聖誕最教人失笑。農曆年還可以說是民族傳統,但如果不是基督徒,聖誕關你甚麼卵事﹖找個理由大圍聚會也可以有個更好的吧﹖這種虛假我打從心底的厭倦。聖誕時喜歡躲起來的我,固然自得,但有時也會碎碎怨念著世界。

在接觸社會主義後,這種討厭升格為一種更深邃的怨恨。虛假的背後是利潤的邏輯——聖誕毫無疑問是最商業化的節日——全天候的廣告,由燈光到裝飾到音樂到氣味在十二月初就開始,然後我們就像被program了,各種購買禮物、和朋友伴侶家人吃喝玩樂、好不高興,但背後當然是無窮無盡的剝削。聖誕返工一定做到仆街,但唔係等錢洗既就點都想抖下。基本上就是Capitalism on steroids。這個虛假—歡樂—剝削的圖像,我總是揮之不去,配上我的性格,我基本上謝絕所有聖誕活動——就以自己的性格推脫,但內裡卻對整個節日感到嘔心。

我想任何年青的社會主義者,或多或少總曾會有這樣的感覺——或者我希望如此。

但隨著年紀長大,慢慢不甘於這種拒絕性的怨恨,總希望做點甚麼。上月我讀到資深勞工組織者Jane McAlevey談及如何在感恩節時組織你的家人和朋友,其中點出一個我很久以前就意識到的問題——如果你像一個activist一樣,在這些場合大談甚麼社會主義或聖誕有多糟糕,那只會讓人倒胃。事實上如果你一向理念先行,你這樣的表現正是你朋友所預期的,而他們就會自動忽略你了。她在其中有詳細講及應該怎麼做——要放下自己的activist-self,放出organizer-self;不要強調自己有多對,要多聆聽;多提問題讓別人思考,等等。這裡就不詳細說明,但有一點是很重要的——要顯得歡樂,顯得見到對方會令你感到高興——這是良好溝通的最重要基礎。

我也是很久以前就隱隱若若理解到這一點,但我不想假裝歡樂,尤其以我的性格也大概裝得不像,只會有反效果,於是就只好努力參與,進入和理解那種歡愉。其中最深刻的,就是我在某些人是如此竭力地嘗試從聖誕聚會找到快樂。如果大家細心觀察,總會在各種party裡找到這些人。映照出的就是大家工作上生活上的各種苦困,哪怕有時追尋快樂的手段太過拙劣,或是物質。或許那些所有的儀式——硬生的買禮物,吃著物非所值的昂貴食物,和一大堆不熟悉的朋友聚會,甚麼看燈飾之類——只是我們短小的手能夠伸到的盡處。沒有能力,沒有時間,也沒有社會制度支持,大概就只能這樣。或許我每每找理由喝醉,大概也是如此。

不是資本主義的聖誕節有多糟糕,而是因為我們無法到達社會主義,大多數人便只能商業地去存活去休息去慶祝。。或許這些歡愉、共同、和溫暖建構在一些藉口之上,但這些都是人的需要。要批判的是資本主義,而不是在底下受苦的人。

我現在再沒有覺得聖誕太過嘔心,更多的只是感到悲傷。又想到如果我們再努力一點,力量再強一點,大家或許可以有更多的方式過活和慶祝。望著四周的裝飾,這就是階級力量的對比。

這個聖誕,大家也大概會找到各式各樣不想節日的理由與心境。希望大家也可以從我的心路歷程中得到些啟發。

我的性格不是甚麼組織者的料子,不過力所能及的地方也會做點甚麼,希望大家也可以努力。還有,也請大家玩得開心D。Merry Christmas。

——Ch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