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覺得左翼應否/應如何慶祝聖誕節?

記得還在讀書時,對聖誕節總是有點厭煩。每年由十一月尾開始,走進任何一間商店,裡面總播放著聖誕歌。當時憤世嫉俗的我,總是很厭惡這種到處蔓延著鼓吹消費的氣氛。為什麼每年一到了這個時節,我就要不斷被提醒自己「應該」有什麼欲望呢?後來我又聽聞了一些故事,例如我們當下文化那個穿著紅袍的聖誕老人造型,竟是20年代開始由可口可樂為幫自己的品牌宣傳而塑造出來。史實的聖誕老人原型緣於聖尼古拉主教,是一個悄悄地送禮物給貧苦大眾及小朋友的聖人。以他的故事衍生的聖誕老人,一直也是綠袍裝扮的。哇!這豈不是消費主義最大的陰謀嗎?為了宣傳自己的品牌,就扭曲聖誕節既有的文化與故事,以及背後至為重要的平等分享價值。知道了更多資本主義如何騎劫節日的意義後,我更加對這個節日,以及連帶的種種消費嗤之以鼻。沒想到短短數年,我已經墮落成一個對這種消費風氣無甚反感,甚至有時會參與其中的人。

為什麼我會如此自甘墮落呢?主要是我發現身邊的人,哪怕是關心社會的朋友,或多或少都會參與這種節日的消費。可能是外出聚餐,或是送一些小禮物以表心意。他們不覺得消費就會帶來歡愉,但物質的享受也不是什麼大奸大惡,甚至是他們調節生活壓力,在關心社會的路上走得更遠更長的方法。直白點說,想要快快樂樂吃頓好的不過是人之常情,我們大概不必做苦行僧才算真正忠於自己的政治信念。這種說辭固然不能消解過度消費的惡果,消費如何延續資本主義的剝削、如何造成浪費破壞環境,這些問題仍然存在。但我近年開始看見有人會在交換禮物時強調不要另外買,挑家裡用不著的東西出來換就可以了。我想面對那些看起來不怎麼「進步」的活動,也不必一來就全盤否定,而是可以重新思考有沒有重新演繹和轉化的空間。

LT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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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不是一條容易回答的問題。首先,我自己不是基督徒,其實耶誕節對我來說主要就是假期而已。另外,對社會主義者來說,宗教相關的議題也不容易回答。因為在過去以社會主義為名建立的政權底下,真正的宗教自由都是不存在的。當然,我不認為真正的社會主義制度容不下宗教自由。

雖然不是基督徒,但我讀了十多年基督教學校,所以也上了很多年聖經堂。儘管對我來說這些課堂大概都只是形式,但我還記得大概是中四的時候,課堂上要讀新約聖經。當時有一位同學發問:為何耶穌的說法那麼共產主義的呢?我已忘記了老師如何回應這個提問,但我亦因此花了些精神去了解一下耶穌究竟說了些甚麼。我才發現原來耶穌是很強調平等的原則。換言之,就算社會主義者不一定「信耶穌」,也絕對可以認同聖經記載的不少耶穌說話的言論。

近年令人氣餒的一件事是,是不少保守右翼的基督教團體在香港以至世界各地發聲發得愈大。但如果耶穌基督的精神其實是平等的、關懷弱勢的精神,那麼作為左翼在耶誕節能做的,未必是純粹針對今天聖誕節那恐怖到極的消費進行批判,而是提醒那些忽略基督精神的基督徒,切法促進社會平等才是紀念耶穌最合適的方式。

哈巴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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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覺得一個社會主義者可以在任何情況底下有太多個人、帶有明顯行動指向的責任或義務。大部份的左翼願景,都是一個集體的目標,沒有集體支持下的個人其實做不了甚麼。就好像一個社會主義信仰的一個工人,在一所企業內,如果沒有集體的backup,是沒有甚麼「應該」做的事(除了嘗試建立集體的力量本身)。個人的力量渺少,是社會主義者應該清晰理解到的事。當然,這裡不排除英雄式的做法,但這大概不是應該的範疇。

就我個人而言,聖誕節是一種詭異、混亂,扭曲的節日。這本來是一個基督宗教的重要節日,但又是一個商業化得最嚴重的節日。數天前我在大埔找東西吃,在一田附近經歷無數的聖誕廣告的衝擊之後,在某處行人天橋就看到三四十人在作報佳音之類的工作。我不知道他們在說甚麼,依稀聽到所謂耶穌愛你的話語。

年少的時候我會非常憤怒。在天主教學校長大的我,覺得這些報佳音怎麼可以和這些商業社會並存。他媽的難度耶穌會喜歡這些消費﹖會覺得純粹希望別人信奉耶穌比處理社會貧苦問題來得重要﹖也曾想過報另類佳音,但一年又一年,我只記起我討厭人群也討厭節日,我是個社會主義者也是一個無神論者。除了急步回家捲曲起來看書,我不知道我有能力做得到甚麼。

在這種詭異的氣氛裡,我們個人未必有能力改變大眾社會符號,但在力所能及的情況下還是有不同的夾縫可以鑽。基督宗教終究有著體會、救助貧苦弱少的部份,如果有力氣組織的社會主義者/基督徒大概可以朝這方向發展。即使是消費,也確有傾向社會主義的面向,能如買本左翼書在假期看畢也是不錯,或是捐助各種社會主義團體。我無比希望有人會決定在聖誕送我或夜貓不同社會雜誌的訂閱如美國的Jacobin或是英國的Tribune。如果我們少少的左翼圈子可以建立起這樣的習慣也不錯。但我想,真的不用太勉強,不然你只會給無力感衝跨,或是忘記群眾的問題只能群眾地解決。

Cha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