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週問題(2018/11/5)

 

或許是因為為人濫交,身邊總不乏政治冷感、甚至意識形態相反的朋友。萬幸是,至今還不至於要刻意隱藏自己的政經立場。只是在閒話中間,無啦啦認真咗,總會殺人一下措手不及,然後氣氛變古怪,往往友人們都是靜靜地聽,甚少會反駁;即使認同,也只有默默的點頭,談不上什麼交流:生活都苦,都知道了,哪又可以怎樣呢?之後學乖了,就不自覺地習慣把話語包裝得地踎野性一點,好方便之後自打圓場。

 

只是某次犯抑鬱時,還是忍不住向A君道:「在這個時代,我投身在任何位置都不可能找到任何存在意義。所以唯一的存在意義,就是推翻資本主義,以開啟生命的方方面面,但又明知自己不是戰士的料。」

 

他皺著眉不甚理解,但著實為我憂心,也就沒有默默的聆聽,而是不斷的反駁,意欲勸說我不過是在鑽牛角尖,想得太遠。於是我被迫露底,使用自己慣習的學術語法,由現今費勁但又無力文藝創作,扯到現代人無尊嚴的存活狀態,再扯到喪屍一樣無人可控的資本結構。A君終於被說服(哪怕不是由心),但還是不解我提出的「階級力量」。

 

「咁樣唔得架喎,一定係要說服啲有權力有錢嘅人…..我師父話齋,永遠有野就同話得事嗰個人講,如果唔係都嘥氣……我剩係諗,我要揾多啲錢,咁先可以幫到我想幫嘅人咋。」他總三不五時提到他那位已過世、代替自己父母角色的師父,這種說法既是走精面,在這世代卻又是極務實。想來,A君沒有任何體驗民主的經驗,有的卻是在世途屢遭背棄出賣的經歷,卻依然還是一片赤誠待人。我有時總擔心,這種個體的良善還能撐多久,會不會有一天被磨平。

 

基於共感,要說明資本主義的可怕嘔心並不難。真正的困難在於要展現集體共謀結合,構想一個全新世界的可能。

大王(廿八座)

我很少和朋友談起社會主義的問題。當然我說討論社會主義不是泛指所有左翼問題,而是明指社會主義作為與資本主義對抗的另一種社會制度的各種討論。即使有談起,其中也沒有甚麼值得記起的對話。但我自己卻是千迴百想想過不知多少次。我想,這本身就代表了一種社會權力現象。

但這次我不想從宏觀的角度去看,而想多談一點自己的心路歷程與感受。認真接觸社會主義,算起上來也十多年了。最初,我多是想資本主義的問題,一開始由殊別的例子開始,到慢慢覺得這或許是社會制度有結構性的問題。這裡已經不知花了多少時光。批評個別的政策很容易,但要理解一個社會制度的問題,回應種種日積月累的質疑,需要非常多的精力。

 

但由批評資本主義到支持社會主義才是最大的難關。一方面要從新去想像,分析一個新的社會制度,需要各方面的經濟文化理論與歷史知識,這裡不知道消耗了我多少的青春。另一方面,你要面對以往以社會主義為名的黑歷史,我就斷斷續續花了數年才勉強叫做看過數本認真談俄國革命和中共建黨的歷史著作。我倒是因為這些建立了對歷史的濃厚興趣,但有時午夜夢迴,不見得沒有辛酸。

 

時歷十餘年,現在的我終於覺得我可以有信心討論這些問題。但問題是絕大部份人都沒有這些知性的基礎。要懂得如何簡化、精鍊、扣連,又是種種的功夫。更不用說的是在當下的香港社會主義的政治完全沒有客觀基礎,所以關於社會主義的討論必定是抽像和邊緣。所以,絕大多的時候我都不會開口。

 

而大家要質疑社會主義,只需要花數秒去重覆或直接或間接聽來,或直接在腦海浮現的陳腔濫調。而實際上無論我說甚麼,你都不可能在那1分鐘或30分鐘內被說服,甚或那可能稱不上對話。我知道這是責任,但這真的很沒趣。

Cham

如果不算那些是「同志」的朋友的話,我基本上沒有與人認真談社會主義。原因不難理解,就是大家的前設差太遠,要進入有意思的討論極為困難。尤其是對長期在香港生活的人而言,對「社會主義」的理解就是定格在毛澤東時期的中國大陸。貧窮、懶惰、沒有積極性、「做又三十六,唔做又三十六」……就是不少人對社會主義的理解。當然,還有民主呀、言論自由呀這些問題,也是很多人連想進入社會主義討論也興趣缺缺的原因。沒錯,偶爾說起古巴在醫療、教育的成就,對方有興趣的機會是會高一點,但說起社會主義,想起北韓和毛澤東的人總是比較多。

 

說20世紀的社會主義國家都是一事無成,當然不是現實。但毀多於譽確是實情。所以社會主義缺乏吸引力,可說是「理所當然」。

 

事實上,回想起自己為甚麼嚮往社會主義?也肯定不是那些社會主義政權做了甚麼有益的事。左傾的最強基礎,是對資本主義的批判。就算香港是非常資本主義的城市,但其實沒有太多人認同資本主義是最美好的。由工時超長到住屋成本極高,眾多的社會問題都與港式這種做到幾乎最盡的資本主義有關。由這些生活的具體問題出發,打破對自由市場、資本主義的迷思,應該是引導友人進入社會主義較好的起點。不過,即使無人否認港式資本主義帶來了不少嚴重問題,但港式資本主義確實是方便的、確是帶來了非常多消費上的選擇。社會主義者如果不能夠令人覺得社會主義可以是富裕、物質生活水平高的社會,還是很難與主流意識競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