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鼓幾件事: 同業者的傷痛 | 王典皓

下圖是我入行初年為自已整理的月份收支表。

線條分別為儲蓄、收入、學生人數(XY軸於各顏色的線非同一單位;兼,單位已屏蔽省略,亂猜可免),圖像曲折之驚心,煙沒的是多個月無聲的吶喊聲。我還記得初年要儲錢買教科書,雪條都不敢吃,流著淚在夜間工業區天橋抽瘀的日子。

關於久不久就有學生說「你真嘆」、「想入行」云云,我總極盡所能萬般勸阻。這行死人太多。總有阻不住,或冇乜其他路好揀的,我就總給全力支持。給意見、勵勉、情報、推薦。因為我記得我那些日子的窘迫。月入比綜緩少,是我一段相當時間的記憶。

結果有人一頭栽進去死無全屍,也有人耕耘有成、吐氣揚眉。我依稀憶起一段勵志如此的故事:無甚學歷技能,不過愛結他,於是白天當待應,晚上教結他,凌晨練結他,收入用來供自已生活和學結他。非人生活如此,一天又一天的過去。

某天他灰頭土臉,跟他一起數年的女友給他下不上進的死亡判詞,宰了他。這件事害他抽了好多根煙,我就站在旁。

後來他苦盡甘來開了琴行,一桌一木自己砌貼。沒有人可再說他不是了。黏著他的女生倒很多。他跟我說這琴行他開給前度看,證明她所言是惡毒無知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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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一個freshgrad男生滿眼通紅爬進教學間,說自已經歷了人生最大的侮辱。

善良、迷失、願意嘗試,且青春的他,因種種原因中學考不好,生命不該如此定了。他也give a try ,報讀了九流音樂學院課程(他後來才知道的),音樂意志消磨不少,胡亂和不負責任的教學,令他將音樂和無間苦差掛勾。他唯有將最好的投資擺在練鼓,閉關多月後取得驕人成績,也取得入行資格。

他沒有說很喜歡音樂,但他知道自已不喜歡什麼,他肯試,只是有點迷失。他也沒好多機會和其他出路。

初年的在街頭設宣傳品後緊張無比、被琴行欺負他作為新人、每天等回覆待被聘的無比忐忑心情,我也經歷過。看著他一步步成長,既然他都決定了,他的努力應該清楚無比。

最大侮辱發生於三年女友斷定他無可救藥,還出言「因為你對小朋友對得多,個人都低B埋」。在他剛有起色,剛渡過了我們都最難捱的階段,他就被踐踏如此。課堂上他的悲憤如此,二十多歲男生還是忍不住幾乎要哭出來。我唯有勸他幾句這女友不要也罷。

而像上述二者之事例,以我所知的還不止於這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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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次世界大戰期間有一種信件叫「Dear John Letter 」,是家鄉女友因耐不住寂寞,和男友戰死恐慌下,潮水般寄給前線士兵的分手信。此類信件之多,令「Dear John Letter 」成有紀錄之歷史詞彙。不少電影都以此為題材,拍下士兵在前線拿著女友照片多年捱過去,卻要承受最愛的人接受不到自己的身份。如外傭,談戀愛原屬原罪。做這行,就請接受這作為你的入行禮券。

但像外傭或樂器導師服務了那麼多人、對藝術有如此追求,你用踐踏他人來給自已的世界觀刷存在感,公允嗎?

你可以講一千個理由為何教樂器prospect 不好,而你的claims最好經得起事實考驗,也請確認對方跟你一樣覺得世界只有prospect 重要。並,你可給一千個建議為何你覺得現在做不夠好,但你最好說起來時不像門外漢,而且清楚自已在說什麼。如果你純粹覺得你承受不到對方的不穩定,請你直接承認,不要踐踏、謀殺別人的努力,用詆毀人來給自己的世界觀拿安全感。

我還記得清楚友人問我「幾時搵返份正職」一句的侮辱。自已眼殘看不到別人努力,然後門外指點給自已價值觀涮存在/安全感的人,都是屎。

不要做自已求學時口中的屎忽親戚。